一场心甘情愿的赔本生意( 二 )


2013年,面店生意逐渐红火起来,李成的身体却愈发吃不消 。临退休前,他没有过多嘱托儿子,反倒是特意提到了这个几乎是“吃白食”的客人 。
李国色没想到 , 刚接手铺子两天,就与这位特殊的客人打了照面 。看着眼前男人递过来的“纸币”,李国色摇了摇手 , “不收你的钱,拿去吧 。”
见李国色不收,男人将一团一块钱纸币和手绘的“纸币”丢在面摊上,转头吃起了袋中的河粉——河粉除了煮熟外,没有再经过任何处理 。
李国色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场面 , 面店支起来后,他早就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 。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狼狈的一幕,除了同情和心酸,还多出一份感同身受——他熟悉饥饿的感觉 。
李国色5岁那年 , 母亲早逝 。童年的记忆大多已经模糊,但他仍记得饿到腿发软的感觉 。当时父亲出去干农活,家里没人做饭,他跑到邻居家,讨到一点儿锅巴,嚼个三两下就吞进肚里 。
20岁那年,他从老家苍南出发,倒了三四趟车,去辽宁阜新当矿工 。三天两夜的路程,一天就吃一顿饭,最后身上剩下几十块钱 。在煤矿上,每天井下工作8个小时,为了省钱,午饭用饼干就水对付 。
他开始明白父亲的用意,只是拿出一袋面 , 收下一团“纸币” , 就可以让人吃饱 , 给人尊重 。这是父亲用一生追求打拼的东西,他知道有多重 。
此后的9年间,李国色得知了更多关于男人的故事 。男人名叫郑祖龙,生于1958年,读过几年书 。年少时在一次意外中,脑部受到撞击,之后被鉴定为智力四级残疾,一个月有1000多元的低保 , 由家里的亲戚帮忙代领 。年轻时,也有人给他介绍过对象,但一听说对方脑子有问题 , 最后都不了了之 。
双亲离世后,郑祖龙变得更加孤僻,早些年独自一人住在田间的茅草屋里,不喜欢与人交往,前去探亲的人也会被他骂着赶出来 。他行为也变得古怪,常年穿着布满污垢的衣裤、鞋子,嘴边有时叼着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烟头 , 经常捡食被人丢弃的食物 。
久而久之,在车水马龙的灵溪老街上,他终于成为了一个既扎眼 , 又最容易被忽视的人 。
关乎温饱,也关乎尊严
没人知道郑祖龙是从哪一年出现在老街菜市场的,只是经常见到他在市场周边流浪,喜欢这里看看 , 那里瞅瞅 。后来有人传言,这个男人偷过别人家的鸡 。靠近摊位时 , 商户们总是紧盯着他,怕他偷东西 。而这个人叫什么,从哪个村子来,没人说得清楚 。
但在李国色看来,郑祖龙一直很规矩、客气 。“他不偷又不抢,就是想吃一顿饱饭 。”男人成了李国色面店里的常客 。每年大概有300来天,郑祖龙会来店里买面,相隔4公里不到的路程 , 要走一个小时左右 。
近10年来 , 面摊前坑洼的水泥路修了又修,菜市场内的商铺换了一茬又一茬 。郑祖龙背部的弧度愈发明显 , 一头黑发也开始两鬓斑白,他每天雷打不动地在早晨5点到7点左右出现在店门口,大多数时候他都穿着那件常年不换的黑色皮衣,站在店门口左边的角落里 。李国色猜,郑祖龙是怕人嫌弃 , 也怕影响他的生意 。
这近10年间,李国色结婚生子 , 从一个小伙子变成丈夫、父亲 。他逐渐摸清了郑祖龙的脾气和喜好,前三年吃河粉,中间三年吃年糕,后面几年吃面条 。李国色每次照例只给他装上5元钱的面,这个量够郑祖龙吃一天,其他的东西老人都不要 。
手绘的“纸币”也变得越来精细 , 起初老人递来的纸币像是小孩的简笔画,甚至有些滑稽 。再往后,“纸币”裁得规规矩矩,颜色也分为绿、黄、红三种 , “纸币”上的内容也更丰富 , 开始有了布局 。它虽然仍是“假到不能再假”的纸币,但李国色从中看出了老人的真诚和仔细,这是老人唯一能回报他的东西 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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